文：陳瀅如 ｜（原刊登於《藝術觀點》第81期，2020四月）
-作者為當代藝術家，也是 《安柏糖Amber's》之臼井靈氣療癒師、占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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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相、地一物》，2013-2014 |
緣起：健康打擊
2012年搬回台灣的生活變動，諸如重新與家人相處、朋友圈、社交圈、工作圈的建立等等，各方面全部翻轉。在生活與情緒壓力的雙重挑戰之下，2013年春天生了場病。我清楚記得化驗報告出來時，醫生一再重複說明、安撫，用詞也越來越白話。然而並不是我聽不懂病理與成因，而是我愣愣地想：「為什麼是我？」這問題我沒有脫口而出，因為我相信醫生會再一次耐心地解釋一遍病理與可能的成因條件。
「為什麼是我？」這個問題盤旋腦中揮之不去，開啟我對靈性、宇宙祕象等相關知識的學習之旅，對生命意義的探索以及天地之間環環相扣的覺察也直接地反應在創作中，如《天一象、地一物》（2013-2014）、《屠學錶》（2014）、《超距作用》（2015）。
受到那份檢驗報告的打擊與驚嚇，當晚我便經歷出體經驗。這個特殊經驗，啟發我於2015年製作以「意識轉換」為主的作品《致幻記》，研究人體會自動分泌的致幻物質「二甲基色胺」（DMT），並普查各個人文、科學不同領域對神秘致幻物的解讀與詮釋，如哲學、醫學、文學、薩滿文化等。隨之而來的2016年，是瘋狂忙碌的一整年，一心只有工作的我，於同年年底到2017年初又病垮了。特別感謝現代醫學的對抗療法，讓我立刻回到工作崗位，然而抗生素卻無法治療心靈的恐懼與焦慮，如果身心靈是一體的，那麼當下身體的健康改善，是否只是一時的？占星學的雙魚座屬性有個坊間很少提及的關鍵字——救贖，也就是如何提升意識的層次而獲得完整的心身健康且得到完全的自由。「救贖」這兩個字可以解釋我接下來的自救方法：2015年學習靈氣療癒；2017年，因緣際會接觸到走靈山的體驗，同年年底參與薩滿植物儀式；2018、2019年，逐步學習薩滿相關知識並親身實踐，並以藝術創作的方式記錄歷程。回想2012年之前的創作思維，2012、2013這兩年的方向與方法逐漸轉變，而自2018年中開始，思考主題則是往內心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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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幻記》2015，複合媒材裝置。圖為裝置一景，內容擷取斯特拉斯曼醫生（Dr. Strassman）研究二甲基色胺的科學實驗筆記：《靈性分子DMT：一位醫生對生物瀕死經驗與神秘體驗的革命性研究》（Strassman, Rick. DMT: The Spirit Molecule: A Doctor's Revolutionary Research into the Biology of Near-Death and Mystical Experiences. Park Street Press, 2000.） |
接觸自然療法：靈氣
私以為最難治療的是心與靈，這兩者牽動著身體健康。「人之所以會生病是因為不良習性、壓力或負面情緒，造成能量流動不平衡或受阻」【註1】。如果身體是個能量場，我該怎麼修復體內這個混亂的「氣」？
2015年我的每一根手指頭有莫名的電流亂竄。一回在韓國出差多日疲憊不堪，藉著週末去林中廟宇走走，清楚記得我一進森林指尖馬上發刺、發燙，如螞蟻蔓爬，並逐漸延伸至手掌。電流在掌上亂竄，走地毫無方向感，然而一進廟宇便瞬間停止。之後回台北情況更是有增無減，似乎碰到什麼都被「電到」，但還好並不會影響日常生活。女巫等級的友人安柏，就我的狀況建議我好好整理這股電流，不如學習臼井靈氣吧！簡單說，就是用雙手傳輸宇宙能量到身體的自然療法。
身心靈的產業日益蓬勃，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唯一的真實就是價位不低（神棍最貴）。畢竟學的是無形無體的「氣」，掙扎之餘我還是咬了牙繳了學費，但至今不曾後悔。靈氣老師說：「靈氣調整法並不能取代正統的醫學，但卻是強而有力的輔助，它可以減輕或消除在醫療過程中所產生的副作用及身心上的不適。」【註2】靈氣的基本原理是這樣的：妳是一個通道，宇宙之光與愛透過妳的手傳遞到他者體內，在傳遞的過程中，他者透過妳吸收百分之八十的宇宙能量，施作者自行吸收百分之二十，因此施作者與被施作的人同時受惠。在學習完一階、二階的靈氣後，手上的電流也消失了，變成一股沈穩的暖流。
有心人可以在網路上查到科學論述，直指靈氣頂多是個「安慰劑」（placebo）等等反駁或是攻擊。但我覺得這些無關緊要，在我的個人經驗與施作的個案分享中，降低疼痛感、深層放鬆、容易入眠、一覺十個小時睡飽睡足、大量排氣、感覺能量在身體流動等等個別體驗，是確實存在但無法科學驗證的。無論我的手是否真有靈力，還是個案腦中產生的安慰劑效果，個人以為重點是願意花時間去做這件事，完成整套施作過程，並且互相療癒，徹底放鬆，然後有效，這樣就夠了。
會靈山：好友相約，一起修行
很難說清楚什麼是會靈山，台灣大百科全書上定義：「會靈山大致是指在特定地點與特定神明相通而產生靈動現象。該活動認定：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先天不受污染的『本靈』，本靈屬於某個或多個靈脈（靈與靈之間的關聯性）；靈修的目的是要讓本靈恢復本來面目而達成解脫，最快的修行方法就是讓本靈與靈脈的源頭相連接。」【註3】
在期待深化個人修行的前提下，與少數好友一起「組團」會靈山，我們不進入恍神狀態（起乩）【註4】、不跳仙舞、也沒有宮廟制服，【註5】我們的行程單純，由低調和藹的師姐帶領。【註6】我們很清楚凡事做到走火入魔，都會備受社會以偏概全地指責與污名，走靈山或稱「靈山派」當然也不例外。本著初衷，希望藉由靈修與慈悲並進，達到內在平靜和諧，如此也對得起前來尋求慰藉、靈氣療癒的朋友與個案。
我一直對宮廟文化懵懵懂懂，沒看過幾次乩童與宮廟慶典，更沒參與過遶境。然而兩次的會靈山經驗讓我稍微瞭解了忽近忽遠的民間信仰，也如實體會到兩件事：一是與慈悲之心相應的真實體驗；二是修行沒有捷徑，即便與「源頭」相連。對於民間信仰，從單純拜拜到感受被悲憫的力量擁抱而感動、覺知自我的渺小，以及與靈光短暫相會，那是心中明白但沒有語彙可描述的。我相信這種身體感是很多修行者共有的經驗，很可惜的是，面對這樣的民間活動，如果少了一份謙虛與深刻瞭解，便很容易吸引獵奇的目光而被誤解，或是被系統化利用。
清楚知了身體感的重要性，我想是時候嘗試古老的巫傳承——薩滿儀式 。
非尋常意識：從草藥到薩滿鼓
2017年底，身心狀態隨著靜坐練習一點一滴增加深度，慢慢恢復平靜，心悸問題也隨之好轉。然而，總覺得我應該好好清理一下自有記憶以來所有累積的負面情緒與內在衝突，想起《致幻記》訪談過的薩滿實踐者在片中提及：「可能是你承載了祖先的傷痛，發生在你曾曾曾祖父的創傷，需要被療癒」、「有時是我們染上不屬於我們的能量」、「你承載了不屬於你的東西，完全不屬於你，那東西在影響你」、「從那人身上帶走一堆垃圾，那不是肉體的傳遞，是能量的傳遞」。【註7】聽起來玄之又玄，不如自己嘗試一次。
植物儀式舉辦在山間，薩滿實踐者帶領大家火祭、祈福、下意圖等等，重頭戲當然是喝草藥：一杯據說擁有植物靈的湯汁，沒聞過的味道，濃稠但不至於太噁心，祂是杯承載了某特定區域性的人類文明與歷史、近代興起的新世紀次文化、以及政府單位賦予的污名。第一場儀式半信半疑地喝下肚後，我無法擺脫「社會規範」，畢竟跟一大群人在一起，是怕丟了禮貌失了面子，但清楚察覺腦內某個意識一直衝出來與理智抗衡。全新的感受，最後理智完勝。接下來的儀式，新的爆衝意識戰勝，帶來一場徹底的清理：植物靈強迫我看許多美不勝收的幾何畫面，感動至極、情緒激動，那是兩朵帶著千萬銀絲緩慢旋轉的太空生物，太精緻、太美、太奇怪，於是流下第一滴淚，緊接著體內那股塵封已久的負能量彷彿找到逃生門，如大洩洪一般瘋狂釋放，嘶吼、抽續哭泣、歇斯底里、流鼻水、吐痰、嘔吐、發汗、拉肚子，以及「死了好幾次」。
五天的儀式結束之後，身心的沈重感確實輕鬆很多。如此極度激烈的方式讓人難忘，也確實需要有經驗的巫者引導，才可避免流於娛樂性用藥的高度危險性。
接著2018年，我學習利用聲波改變腦波，繼而轉換意識的薩滿知識與實踐，這種再自然不過的方法，讓我眼界大開，也因此解答了小時候坐火車時，隨著鐵道規律的聲音與搖晃，我「看到畫面」。【註8】
全世界各部落的薩滿實踐皆不同，諸如飲用致幻物質、擊鼓、禁食、禁閉或激烈舞蹈等手段改變意識。利用單音鼓聲轉換意識則是最常見的形式，例如西伯利亞與蒙古的「長生天」（Tengrism）信仰；又譬如去年發行的民族誌紀錄片《盲國薩滿》（Shamans of the Blind Country）的尼泊爾薩滿。由人類學家麥可‧哈納博士（Michael Harner） 提煉的「核心薩滿」，則是結集多年對全世界薩滿文化的研究以及親身經驗，歸納出各地跨部族薩滿文化的一統性與精髓，即改變腦波並進入非尋常意識最核心的方法：聆聽單拍鼓聲轉換意識，稱為音波驅動（sonic driving）。此驅動法不需要飲用致幻草藥，經過教學導引與練習後，我自認為找到適合的「出神」模式了，真正的薩滿旅程，也從此開始。
（未完待續）
【註釋】
1. 黛比・夏比洛（Debbie Shapiro）著，邱溫譯，《身心調癒地圖》（Your body speaks your mind），生命潛能文化事業有限公司出版，2011，頁10。
2. 臼井靈氣工作坊，〈課程資訊：靈氣一至四階傳授工作坊〉，《喜馬拉雅生活空間》， http://www.hlspace.com/02course/course.php?id=13 ，2020年2月1日瀏覽。
3. 丁仁傑，〈會靈山〉，《台灣大百科全書》，http://nrch.culture.tw/twpedia.aspx?id=1917，2020年2月1日瀏覽。
4. 請參考林美容、李峰銘著〈臺灣通靈現象的發展脈絡：當代臺灣本土靈性運動試探〉，《思與言：人文與社會科學期刊》第53卷3期，2015，頁5-46。「目前學界對通靈現象未有深刻的探討，例如丁仁傑等一些學者曾注意到『會靈山』的現象，不過丁仁傑將會靈山描述為一種集體的起乩（丁仁傑，2005：57-111），丁仁傑仍使用傳統描述乩童之『起乩』或『起童』的字眼描述會靈山現象，差別僅在於會靈山屬於集體性的，但是對這些會靈山的信仰者來說，他們認為自己是在接受神靈（特別是母娘）的調靈或訓靈，訓體或訓身，他們理解自己並不是在起乩。」
5. 進入宮廟、佛寺的基本服裝是簡單素淨，長髮紮起，不著涼鞋拖鞋。
6. 值得一提的是，由「帶天命」的師姐、師兄帶領的靈山派修行，師兄姐是不可收費的。
7. 《致幻記》作品其中一錄像訪談：Interview with Shaman Don Roberto，32’38” 。
8. 請同時參考嚴瀟瀟，〈【鬼月特輯】薩滿旅程與「內視」的藝術〉，《典藏藝術》，https://artouch.com/view/content-11530.html，2020年2月3日瀏覽。
